“我第一次看清了《原神》主角的脸长什么样，之前都是马赛克。”《云·原神》上线之后，明势资本董事总经理徐之浩对玩家的这句评论记忆犹新。
作为《原神》的云游戏版本，《云·原神》让手机配置不足的玩家，完好地体验到这款3A游戏(注：即开发成本高、开发周期长、消耗资源多的游戏)，也让投资方、制作人等产业链参与者，看到了云游戏产业的市场机会。
《云·原神》的幕后制作者，是一家成立于2019年的初创公司——蔚领时代，它既是米哈游的合作伙伴，也是米哈游投资的唯一一家云游戏技术服务商。为了做出《云·原神》这款标杆案例，20个月的时间里，蔚领时代几乎整个团队驻扎在米哈游办公，“挨骂”是团队日常。但《云·原神》的最终成功，也为蔚领时代打开了资本市场和商业化的大门。四年内，蔚领时代已完成了5轮融资，背后的投资方有淡马锡、小米、金山云、米哈游、明势资本、鼎晖VGC等企业和机构，公司估值也实现了超100倍增长。
在蔚领时代创始人兼董事长郭建君印象里，今年是他创业以来最忙的一年。在今年的前9个月，郭建君一改过去对商业化的“佛系态度”，飞往各地出差大概100次，有时候一天内要跑3、4个城市。在2023～2025年，他希望把公司的营收毛利做起来，并对标港股上市科技公司毛利的中位数，也就是30%左右，同时还要保证对于未来核心技术的投入。“一方面是要让公司更加有战斗力;另一方面也是用实际行动给股东更多信心。”“在如今这个相对下行的资本环境里，去找到我们上行的空间，还是比较难的一件事。”郭建君称，这也是蔚领时代未来三年内最大的挑战。
1、卖房创业，下注米哈游
2019年1月，郭建君跟5位前公司同事一起创立了蔚领时代。创业的启动资金，是郭建君卖了一套房。之所以如此笃定地选择创业，主要是他发现了一些行业机会：一是5G的迅速发展让云游戏行业有了发展的“基石”;二是Google发布了Stadia(云游戏平台)，不仅如此，亚马逊、索尼、微软等大厂也都在云游戏上发力。由此，郭建君预判，未来云游戏会是一种成功的游戏形态。因为云游戏可以让玩家或者游戏开发者不受算力限制，去体验或制作出高品质游戏。于是，他将公司的初始业务方向定为了云游戏的to B服务。
2019年前后，云游戏行业有一个明显的悖论：如果跑高清的云游戏，一位玩家每小时的成本可能要十几甚至二三十元钱，这是绝大多数普通玩家无法接受的。当时云游戏行业也分出了几个派别，一类是做低清版的云游戏;一类是切入厂商补贴营销费用的高清试玩场景;另一类就是蔚领时代的模式，做高清版本且是3A大作的云游戏。在鼎晖VGC合伙人郭其志的印象里，当时绝大多数人认为云游戏是不如本地游戏的。“笃定去做一款比本地游戏体验更好的云游戏，对于一家企业是来说非常巨大的挑战。”
对于这一选择，郭建君后来跟徐之浩表达过自己的思考：随着基础设施和数量的变化，以及技术能力的演变，云游戏的成本会降下来。“这个判断在2019年看来很夸张，但现在，郭总的预判的确逐步实现了。”徐之浩说。切入高清云游戏方向后，底层的算力就成了蔚领时代必须解决的问题。为此，郭建君想要找云计算或公有云公司作为优先合作伙伴。他的判断是，作为一个没有品牌和市场影响力的初创团队，跟公有云公司合作，是一个非常好的破局点。
在公司成立近10个月时间里，蔚领时代先后跟阿里云和金山云达成了合作。2019年11月，搞定了云计算的蔚领时代开始进军业务侧，对接游戏公司。彼时，全球范围内都没有一个成功的云游戏案例，郭建君定下的打法是：找到一款能够成功的、对算力要求很高的游戏，在2-3年内全力以赴服务好它，打造出一个标杆，给行业树立信心。“因为云游戏只是一种载体，对于玩家而言，只是体验方式发生了变化，游戏本身好玩才是成功的关键。”郭建君解释。
当跟米哈游接触后，郭建君觉得机会来了。2019年年底，《原神》测试版已准备就绪。但在公测前，制作方米哈游发现了一个问题——作为一款多端游戏，《原神》对算力要求很高，而当时市面上的手机，只有百分之十几能够运行该游戏。因此，米哈游也急需去云化《原神》。于是，米哈游找到了蔚领时代，双方就“虚拟世界”的未来愿景达成了一致，蔚领时代PK掉了竞争对手，合作事宜敲定。在接下《云·原神》项目后，直到上线前的20个月的时间里，蔚领时代团队的大部分人几乎都趴在米哈游办公。
期间，也有其他厂商找过蔚领时代，但郭建君坚持all in《云·原神》。“我们只有把一个项目做成功，公司才可能得到好的发展，否则其他项目我们接了也没用，它们不能让我们活得更久，对我们只有消耗，没有收益。”郭建君说。当时蔚领时代虽然有技术，但没经手过正式项目，几乎没有产品和项目交付能力。而米哈游又是一家工业化流程水平非常高的公司，因此合作过程中的磨合在所难免。例如，米哈游曾要求蔚领时代每次研发都要做QA(质量保证)测试，但QA是什么?团队刚开始对这个行业名词并无概念。
事实上，郭建君在合作初期对米哈游这家当时在二次元领域出名的公司，也完全不了解。《原神》的未来走势，也是未知数。但郭建君还是决定赌一把。2021年10月，《云·原神》在安卓上线。2021年12月，蔚领时代完成由明势资本领投，顺为资本、小米集团、鼎晖VGC、米哈游跟投的4亿元人民币的B1轮融资。2022年初，《云·原神》又上线了iOS，这无论对于蔚领时代还是投资方，都是一个重要节点。“经受住公测的考验，证明产品总体开发是成功的，但上线之后能不能放量，还是不确定的。”郭其志回忆道。
如何快速降低云游戏成本，是当务之急。“只有成本降低到商业上的合理程度，米哈游能赚钱，它才能够快速放量。”郭其志说。半年后，《云·原神》的成本实现了超30%的下降，这给未来商业化推广带来很大希望。2022年9月，蔚领时代完成由淡马锡领投，明势资本、鼎晖VGC跟投的4000万美元B2轮融资。《云·原神》执行阶段，郭建君曾跟米哈游表达了自己定的两个目标：最低是在用户规模、用户体验、用户付费层面，达到单品(云)游戏里的世界第一;最高是超过《原神》，就是大家“抛弃”《原神》，都来玩《云·原神》。阶段性结果是——《云·原神》在2022年11月登上iOS畅销榜第六位，当时《原神》是第一。
郭建君想要的标杆案例效应也达到了，《云·原神》之后，网易、腾讯等大厂都在发布云游戏。这段跟米哈游的合作经历，也提高了蔚领时代在流程、规范以及项目落地交付上的专业能力。“现在跟进合作的头部游戏厂商也越来越多。”蔚领时代的早期投资人、敦鸿资产合伙人俞文超说。今年上线的与完美世界合作的《云·幻塔》也是其中之一。
2、应对商业化难题
2021年年底，郭建君开始制定公司的第二增长曲线，即基于XR内容的产业。当时，郭建君他们预测，苹果可能会在2023年发布一款更强调正面体验的、介于AR和VR之间的产品。围绕设备功能的种种预判，他们研发生产并投资了一系列内容产品及项目，如《春草传》和《春草传：木禾危机》这两款云原生内容，并计划投资相关公司并开源自己的方法论和工具。
2023年6月6日，预测应验：苹果发布了头显Vision Pro，该设备也和蔚领时代最初预测的方向一致。这也意味着，郭建君想打造的类似于Netflix的云原生内容发行平台，有了硬件设备基础，下一步的推广计划也有了实施的可能。“我们当时赌在了这个领域，确实有一点点运气成分。”在蔚领时代AI Lab负责人王砚峰看来，企业家分为两种类型，一种是等风口，如前两年元宇宙开始沉寂，大家都盼望着苹果出一个更好的硬件来带动市场。但郭建君正好相反，“他是相信未来肯定(苹果硬件带给XR领域在体验上的解放)会到来，然后以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些难的事情(制作《春草传》等)，去推动这件事情更快发生”。
“回顾郭总的创业之路，他总能够找到一些非共识且正确的路径。”徐之浩评价道。为了保证思考时间，郭建君会在心里设定一个“最高忙碌值”，一旦忙得达到这个值的80%，他就会“丢出去一些事情”。为此，他一年通常只做最核心的两件事。
2022年，郭建君定下的目标是融资和人才。因此，去年是蔚领时代高管入职最多的一年，数位合伙人加盟，公司也完成了淡马锡领投的B2轮融资。2023年，他的规划重点是商业化和产品。因此，他给到各个BU很大压力，要求他们不仅要研发面向未来的技术产品，现在每个单点出去也要能挣钱。
2022年，王砚峰也在看互联网下一波的机会。王砚峰曾担任搜狗AI交互事业部总经理，2021年10月，搜狗并入腾讯，他负责AI交互部。虽然元宇宙概念前两年有点被“炒烂”了，但王砚峰认为，基于XR的新型计算平台以及虚拟空间等沉浸式体验或范式，是未来的必然趋势。当时，徐之浩正好向郭建君推荐了王砚峰，双方交流后，发现彼此对于未来的看法一拍即合。2022年8月底，王砚峰加入了蔚领时代，担任AI Lab负责人。AI Lab团队虽然听上去比较有学术感，但并不是像大厂一样做纯技术的探索，早日“自己养活自己”亦是重要目标。比起科学家式的研究型人才，王砚峰也认为自己的思考方式更像一位经营者。
这个团队入手的第一个项目，是研究可以实际应用在云游戏平台的端侧超分能力，这项能力不仅可以降低云渲染的算力成本，同时还能提升游戏体验。在王砚峰看来，端侧超分自带商业化属性：从端侧超分开始启动，就计算了人力、上线后的规模、算力成本节省情况、未来收入能否覆盖掉投入等。目前，AI Lab重点投入在蔚领时代AI游戏项目《灵月之境》中，希望让AIGC以及大模型等技术在游戏制作中发挥更核心的作用，而不仅仅是做做原画，或者让NPC(非玩家角色)会说话。这个项目也不只是技术探索，而是能带来商业化结果。
“技术可以直接商业化才是创业公司该做的事情。”王砚峰说。作为目前蔚领时代最大收入来源，云游戏部门也在对接其他游戏厂商快速运转。“其实《云·原神》上线之前，虽然其他厂商都在观望，但不妨碍大家做前期的沟通接触，为后续合作做铺垫。”俞文超透露，这也是在《云·原神》这一标杆项目上线后，蔚领时代能立刻接住其他厂商合作的原因之一。在俞文超看来，蔚领时代整个团队技术能力突出外，还具备了较强的战略能力和商业能力，在云游戏发展初期就想清楚了策略，并坚决执行。
郭建君的自我评价是，“我的商务谈判能力不太行”，但俞文超从另一个角度看好他的BD能力，他认为郭建君非常擅长和合作方的老板沟通，在交流云游戏、元宇宙等新方向时，郭建君有点像布道者，能够用对方理解的方式把云原生前沿技术和趋势讲清楚，并在理念愿景上跟对方产生共鸣，促成创新业务的高层合作意向。至于商务条款谈判、具体项目对接等，会由公司的专业团队去完善。
从成立的第一天起，郭建君就制定了一个直到2035年的战略规划：以云游戏为起点，建立一个像“头号玩家”那样的虚拟世界。他希望在这个虚拟世界里，能够让更多现实世界里很辛苦工作的人们，找到发挥自己才能去赚钱的机会，就像现在很多人以游戏为职业，靠游戏养活自己一样。“让大部分人多一个选择，我觉得这是虚拟世界最大的意义。”郭建君说。
而郭建君的“终极目标”，是永远活在一个自己做的游戏里。
（文章来源：中国企业家杂志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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